落洞女的传说故事,落洞而死的悲剧

麦兜
麦兜 2023-08-27 13:52:02

落洞是湘西三大神秘文化之最诡异多情的文化。湘西的青年男女,特别是少女,会无缘无故地爱上洞神,爱上洞神的女子就会常常去洞里看望她的洞郎,她的魂和人都留在洞里时,湘西称落洞。落进洞里的女子,就是落洞女。

这朵桃花,不是花。而是湘西某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。她有桃花一样生动的容颜,有桃花一样灿烂的表情,还有桃花一样质朴的妩媚。她的眼、脸,还有心,都整天红扑扑的、亮闪闪的,像染了一层桃花色,洒了一层桃花水,镀了一层桃花光,极度兴奋和喜悦。那兴奋和喜悦的情愫,亢奋得如同一树桃花栽在身体里面,青枝、绿叶、桃花,都疯长得爆裂了身子,从身体里面一根根往外抽条,从身体里面一朵朵往外绽放。如果你在湘西偶然遇到这样一个人,那么她一定是桃花一样的桃花女,她一定是在病中恋爱了。

落洞女的传说

落洞女的传说

她比往常更爱干净,每天都会把屋前屋后打扫无数一遍。泥地都打扫得照亮人影了,她还怕不干净,还一个劲地拿起扫把扫,拿起拖把拖。她担心她的心上人进屋时嫌她不勤快,屋子不干净。担心她的心上人屁股未落就抬脚走人。

她比往常更爱照镜子、梳头发,一天照几百遍镜子、梳几百遍头发都不算多。她生怕她的脸上不小心长出了一粒红豆,生怕她的发梢上落了一颗灰尘。当然,她也怕她美好的身材忽然间胖了或瘦了。她得为她的心上人保养好一个完美的女儿身。

她比往常更爱说话,可她的话不是跟家人和邻居说的,家人和邻居不是她说话的对象,她在跟她的爱神说话。呢呢喃喃,自言自语地。全是她准备给爱神的心里话。全是爱神爱听的悄悄话。你听不懂和听不清没关系,她的爱神绝对听得清听得懂。

当然,她比往常更爱笑,可她的笑不是以声音表达的。她的笑都泄在眉宇间、眸子里,写在脸蛋上和唇尖中。她的笑有一束灿烂的追光,直直地打出来,既把她自己的通体照亮,也把她爱神的来路照明。那是世界上最最憧憬和幸福的笑!笑里,是她恋爱的最最快乐和甜蜜。

她恋爱的的确不是某一个人,而是某一个神。人太平凡,平凡的人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她如此痴迷和沉醉。只有神,才与她的爱匹配。她恋爱的神不在天上。天神离她太远。地上的她,不会把爱情寄托在天神身上,不会让她的爱情像云一样虚无缥缈。

她的神在眼前或屋后那郁郁葱葱的青山里。她的眼和心,只要穿过那几丛起伏连绵的绿色就可以停在爱人身边,与爱人相聚了。

她爱上的是一个山洞。

她迷上的是洞里的神。洞神。

这就是湘西最神秘的一种文化现象或生活现象之一——落洞。

落洞,就是人的魂魄落尽洞里,被洞神勾去了,人与洞相爱了。

人与洞相爱,这实在是不可思议。但在湘西,这样的事时有发生。

某年某月某日,一个女子砍柴路过山洞,洞口的一阵风吹来,那女子回来便与常人不一样了。都说,那风是洞神吹来的。是洞神看上她了,便吹出一口气,把她迷住了。

某年某月某日,另一个赶边边场与情人约会的女子路过另一个山洞时,天太热,喝了洞里的一口水或用洞里的水洗了一把脸,她就与常人不一样了。她就不认识她以前的情人,与洞神相爱了。都说,是洞神看上了她的美貌后,赶忙把清清溪水变成了一口迷魂汤。

又一个某年某月某日,又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干活太累了,在山洞边靠着石壁打了一会儿瞌睡,醒来,就两眼全是光泽,兴奋得又唱又跳。都说,她在打瞌睡时被洞神迷奸了。

这一个个故事,不是传说,更不是杜撰。是发生在湘西的真实。即便现在的湘西,你还可以听说或看到这样的人神相恋,这种人神相恋,比任何历史传说中的人神绝恋的故事都揪心和凄美。

这被洞神看上的女子,必定是十里八村最好的女子。相貌最姣好,心地最善良,为人最和气,手脚最勤快,人缘也最好。可一旦与洞神相恋,这个女子就好像不再属于凡间,不再理凡间事了。不下地干活。不与人说话。唯一干的就是等待她的洞神把她接走。

所以,她一天到晚地打扫卫生。

所以,她一天到晚地打扮自己。

所以,她一天到晚地诉说着喃喃情话。

所以,她一天到晚地兴奋得光彩迷离。

安静的时候,她就会给她的洞神做鞋或绣花带。她没忘记她是湘西女子的规矩。一个湘西女子对一个湘西男子好时,她就得给这个男子做一双布鞋、织一根花带。这样,男子穿着布鞋走上千里万里,也会走回女子心中;男子捆着花带问遍世间花柳,也会被一根花带牵手回来。

现在,那个叫洞神的男子,是她最爱的男子。她骚热的身体里,全是洞神吻她的感觉。那些神吻过的地方,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痒。神吻过的滋味,是她今生今世都没有过的滋味。仙桃一样的?不是。蜂蜜一样的?不是。葡萄一样的,不是。瓜果一样的?更不是。她搜肠刮肚地想编所有的味道也想象不出。实在太美好了!她一想起,那种味道就在舌尖、身上和心里散发出奇异的芬芳,让她的情愫通体发酵和燃烧。

其实,她做过不少鞋子。给爹娘做过。给兄弟做过。给姐妹做过。她做的鞋子,她的亲情们都正穿着呢。按理,这是驾轻就熟,手到擒来。可给她的洞神做时,她居然做得手忙脚乱,那尖利的锥子一锥就锥在手上了,那线一扯就扯成乱麻了。一滴滴红豆一样的血,染在鞋底,冉冉沁开,像一朵朵细碎的桃花、落红或花瓣。她知道给爹娘和兄弟做鞋子不会这样,是因为她心佷静,做鞋就是做鞋,没有其它多余想想法。而给洞神做鞋却满心不在鞋上,在洞神身上,所以就锥错地方,扯乱方寸。她努力着不去想她的洞神,怎么可能呢?越不想越想。那洞神彷佛就坐在身边,在捏着她的手下针,在搂着她的胸扯线,她芳心不乱才怪呢!

在湘西,布鞋既做给亲人,也做给情人。花带却只是情人的专利。花带是湘西女子铺给湘西男子的五彩路。哪个湘西男子走在这条路上,那个湘西男子就拥有了湘西女子的一生。木制的织布机原始而结实。这台祖传下来的织布机,见证了几代女人为女儿织嫁妆,见证了几代女子为男人织花带,却没见证过一个女子为洞神织信物,织布机只得不可思议地一个劲叹息——“哎——吱”,“哎——吱”。五彩的丝线,云瀑一样流泻,桃花女手中的牛角梭穿梭起舞。牛角梭也上了年纪了,日子和丝线,已把它磨得光滑如玉。五彩线很美,桃花女的心更美。牛角梭很亮,桃花女的心更亮。一个凡间的女子,居然跟神恋爱了,怎么不美不亮?丝线千万根,桃花女的心弦却只有一根,那就是她前世今生都为之献身的洞神。

鞋做完了,花带织好了。她就一路哼着小曲,欢天喜地的去送。父母以为她癫了,伸手去拦。她却对父母嫣然一笑,太妩媚深邃的神情,让父母不寒而栗,退避三舍。这个昔日乖巧的女孩,父母不认识了。这个昔日聪慧的阿妹,哥兄不认识了。这个昔日快乐的伙伴,邻居不认识了。他们只得流泪含悲由了她去。

她穿过了村庄。

她走过了竹林。

她翻过了山坳。

她涉过了小河。

瘦小的身影,像一只蝴蝶,在莽莽苍苍的绿色里,飞进飞出。

父母一直不放心的跟在身后。可哪里跟得上?平日斯斯文文的女儿,看似莲花移步,却像飞一样的飘。那是电影里得道成仙的功夫片,男男女女,都在山水间飞升、飞降、浮起、飘落。

黑口的山洞,像大山深处的一个疤和锅,圆圆的,贴在大地的胸膛。山洞的风徐徐吹来,阴凉阴凉的,是夏天不用费电的一台空调。湘西的山洞,都这样的,不管有水无水,都冬暖夏凉。桃花女急匆匆地奔进洞里,在洞口又唱又跳。她是在与洞神对情歌吗?她是在与洞神跳贴面舞吗?不然,怎么会独自又是鼓掌又是喝彩呢?她一定是在跟她的洞神欢歌俏语。她的洞神一定明眸洁齿,高大英俊。是她的白马与王子。是她的君王与奴仆。还是她的心肝与宝贝。你看,她正骑在白马王子的脖子上,亲吻着白马王子的每一根头发和耳垂。而白马王子正俯身她的脚下,亲吻她的每一寸脚踝和肌腱。当然,叫我们看,也是白看。我们都是凡人,凡人的凡眼,怎么能够看得见呢?我们看不见她的洞神是何等英俊高大,我们看不见她与洞神何等甜蜜幸福。我们还以为她病了,疯了,魔了。其实,她就是爱了,与洞与神,痴痴的爱了。

与爱走火入魔的女子,就这样呆在洞里不吃不喝不睡,就那样唱过跳过之后,靠在洞口,看洞外的风景。有白鹭在竹林里飞。有锦鸡在小路边走。有云雀在天空中飞。炽热的阳光从洞顶的藤蔓里泄漏下来,落在洞口时,变成温柔的舌尖了,舔抚着桃花女的脸蛋。桃花女,就那么歪着头,痴痴的笑,也许,她靠着的,正是她洞神的肩头。

家人急了,吃药不见好,打针不见好,便请了土老司敬洞神。他们得请土老司把女孩的魂抢回来,抢不回,就求洞神放过自己桃花一样正开的女子。

就在洞口杀了只鸡,又杀了只羊,献给洞神。土老司土家族叫梯玛,苗族叫巴得雄和巴得扎。为了抢回这个美丽女孩的魂,全村的人都去了。全村人手持木棒使劲地敲洞口和周围,土老司则拿着筛子,使劲地筛。边筛边念咒语:

抓魂的洞神

住那大洞小洞

大沟小沟

大井小井

洞前洞后作恶

沟里沟外害人

井上井下勾魂

我今天要和你斗

我今天要讨伐你

我要你把她的魂放回来

不然

我要你不得好死

不得安生

好酒好肉送你

好酒好菜待你

你乖乖地给她开路

好好地让她还魂

神明不坑人

念着念着,洞神就退步了。

敲着敲着,洞神就吓跑了。

筛着筛着,魂魄就筛回来了。

抢回魂魄的女子,像是做了一场梦。做过的事,讲过的话,她都不记得了。她不记得跟洞神的爱,也不记得跟洞神的情,她就记得像在仙界里虚无缥缈地走了一回。她依然上山种地、下河洗衣,依然恋爱嫁人、生儿育女。但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她了。一个有过神鬼之恋的女子,再好也不会被人高看了。

而那些抢不回魂魄的女子,则依然整天都眼睛亮晶晶的,眼神直勾勾的,嘴角笑嘻嘻的。极度的兴奋和幸福使得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光泽,那种刺眼的光晕把周围的一切照得明亮而可怕。她照例不厌其烦地扫房子、照镜子、做鞋子、织花带,照例疯疯癫癫的笑,疯疯癫癫的唱,疯疯癫癫的跳,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。那种与神相爱的甜蜜,依然把她烧得遍体通红。羞涩、甜蜜、激动、亢奋,真把她催成一朵桃花了,艳丽如霞。也许,这就是幸福的晕眩。

她先是每天都到山洞里去,后就到山洞里不出来了。怎么喊怎么拉都不出来了。她描了眉,画了妆,穿了一身新衣裳,呆在洞里不出来。父母知道,女儿的时日不多了,一朵桃花就要是一瓣残红。父母只好又请来土老司,让女儿和洞神在洞里成亲。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,十八般嫁妆一样不少,送亲的乐队一个不拉,喜庆的鞭炮也响过不停。洞里的女儿就流下泪来,一滴,一滴,滴落在燃烧的红烛旁。

就这样,做了新娘的她一直披着红盖头,靠在洞壁上坐着。那是爱人的脊背和胸膛。她感到温暖和踏实。她前生未与他相遇,她今生却为他而存在。她不后悔。她很知足。她要尽情地享受她与他这来生都不可能再修来的福分。洞是她的新房。洞是她的家。洞是她今生今世永远的依靠和爱人。